“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这是唐朝诗人岑参的经典诗句。
说起岑参,他是湖北江陵人,大唐“贞观之治”时期宰相岑文本的重孙,也是一位著名的边塞诗人。
然而,他写过一首小诗《春梦》:
洞房昨夜春风起,
故人尚隔湘江水。
枕上片时春梦中,
行尽江南数千里。
这首诗歌的风格与岑参的诸多作品迥然不同,内容也引发了众多争议。
中国社科院文学研究所《唐诗选》说:“唐诗和唐代小说中不乏写梦之作,但大多是描写旅愁和闺怨的。这首小诗通过春夜梦游,反映好友间的深切思念。 ”
从上述我们可以推断,这首《春梦》是岑参写给好友的。
同时,现代学者高文、王刘纯《高适岑参选集》中也有同样的说法:“故人,老朋友。 ”
那么,岑参《春梦》中的“故人”究竟是指谁呢?
“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是我们熟知的李白诗句,其中的“故人”是指他的好朋友孟浩然。
“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这是孟浩然《过故人庄》中的诗句,其中的“故人”是指孟浩然的老朋友。
上述只是列举了“故人”的一种含义,就是指朋友,这是其一。
其二,“故人”也指女子的丈夫。
比如长篇叙事诗《孔雀东南飞》中:
新妇识马声,蹑履相逢迎。
怅然遥相望,知是故人来。
这段节选的诗句写作背景是焦仲卿听说家里出现了变故,请假回来,到妻子刘兰芝家还有二三里的地方,人伤心,马也哀鸣。
此时“新妇”也就是刘兰芝,熟悉府吏的马叫声,轻步快跑去迎接他,悲伤失意地望着,知道“故人”(相爱的)人来了。
其三,“故人”也指情人。
比如南北朝时期梁朝的沈约《拟青青河畔草》是这样写的:
漠漠床上尘,心中忆故人。故人不可忆,中夜长叹息。
叹息想容仪,不言长别离。别离稍已久,空床寄杯酒。
全诗共八句,中间六句有顶真关系,层层接续描写,抒发了一位思妇的情怀。如“心中忆故人”与“故人不可忆”,“中夜长叹息”与“叹息想容仪”,“不言长别离”与“别离稍已久”。
床上虽然已布满了灰尘,这位思妇却心中回忆起了“故人”,而“故人”呢,却不可能回来了。既然相会无期,唯有借酒浇愁。
此时的“故人”所指变成了女子心目中的“情人”
诸如此类,不再一一举例。
可见,古诗中“故人”的含义不是特指一种,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据不完全统计,诗人岑参凡是怀念朋友的“念友”之作,大多在题目中明言其人,见题明意。
比如《宿东溪怀王屋李隐者》:
山店不凿井,百家同一泉。晚来南村黑,雨气和人烟。
霜畦吐寒菜,沙雁噪河田。隐者不可见,天坛飞鸟边。
说起岑参早年的经历,可谓十分坎坷,先是隐居嵩山,20岁后又奔走京洛,漫游河朔(古代泛指黄河以北的地区)。在河朔期间,就在王屋山青萝河居住一段时间,住处名叫青萝斋。
岑参的这首诗就是写给王屋山一位李姓朋友的,诗题中就直接点明了。
诗歌的最后两句,诗人在感叹,现在看不见隐居的你啊,你所处的天坛山高耸如云,仿佛就在飞鸟的身边。
可想而知,岑参在居无定所的游荡生涯中,遇到了这位李姓朋友,并与之结下了很深的情谊。
这是岑参的“故人”朋友。
再如岑参的《潼关使院怀王七季友》:
王生今才子,时辈咸所仰。何当见颜色,终日劳梦想。
驱车到关下,欲往阻河广。满日徒春华,思君罢心赏。
开门见太华,朝日映高掌。忽觉莲花峰,别来更如长。
无心顾微禄,有意在独往。不负林中期,终当出尘网。
岑参在诗题中很明显的指出“故人”朋友是王七季友,他这位朋友在家排行老七。
唐朝诗人对朋友之间的称呼很多如此,比如白居易的《与米九书》,“米九”就是指诗人米稹。而白居易呢,往往被称之“白二十二”。
从诗题《春梦》来说,这首诗给人的第一直觉就是一首男女之间的情诗。
有句话说得好,把复杂问题简单化叫做政治,把简单问题复杂化那是教授。
这里有必要说明的是,笔者没有任何褒贬之意,只是借用,以便容易理解。
有时候,真理就在眼前,却视而不见。
另外,诗中所用的词语也是比较暧昧的,如“洞房”、“春风” 、“枕上”等,从中我们可以预见诗歌的抒情对象就是一位女性。
所以,岑参《春梦》中的“故人”就是指的美人、佳人。
“洞房昨夜春风起,故人尚隔湘江水”,诗的前两句写梦前之思。
春回大地,风入洞房,心性萌动,恰当此时。
良辰美景,相聚却难,愈加思念,只因佳人远在湘江彼岸。
“枕上片时春梦中,行尽江南数千里”,诗的后两句写思后之梦。
夜眠洞房,因忆成梦,枕上一片刻,心已到江南。
此情此景,无可奈何,春梦了无痕,佳人远离身。
岑参不仅有边塞情怀,更有平常人那种情感骚动,那片至爱情深。
诗歌的最后一句“行尽江南数千里”也深深影响了后世的诗词作家。
北宋著名词人晏几道《蝶恋花》中的“梦入江南烟水路,行尽江南,不与离人遇”,就是化用了岑参的诗句。
唐代学者殷璠编选的《河岳英灵集》中提出了“夫文有神来、气来、情来”的重要观点,在唐诗研究中占有很高的地位和价值,他也阐述了岑参《春梦》中的“故人”是美人、佳人之意。
我国现代著名学者刘开扬先生在《岑参诗集编年笺注》中这样评点《春梦》:“如非思友,便是忆内之作。”
岑参的一场“春梦”早已湮灭在历史的云烟之中了,或许随着边塞铁骑作古在瀚海流沙;或许在云庭轮台的某个夜晚,诗人在“举杯空对月、泪垂与酒饮”中穿越到了湘江彼岸,那个“故人”尚在痴情地守候。
就是这样的凄美迷离,让边塞诗人岑参的“故人”化为印刷汉字,成为后人研究探讨的一个话题,留下了千古佳话,如“洞房春风”,吹遍了诗歌文学的海洋,波涛阵阵,再也不是那一条湘江。
作为岑参的春梦“故人”,一定很知足;研究春梦“故人”的,更是在收获之余,忘记了累稿探究的辛苦。在此,对钟振振教授有关文章的导引和赐教,一并致以谢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