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往事(去澡堂子洗个澡)

作者:陈忠 小时候,去澡堂子洗澡可是件大事。 平头百姓家,夏天,男孩子一般都是穿着大裤衩子站在院里的自来水管子前用凉水冲一下,春秋天再加点热水就了事。寒冬腊月也一般都是烧一盆热水,...

作者:陈忠

小时候,去澡堂子洗澡可是件大事。

平头百姓家,夏天,男孩子一般都是穿着大裤衩子站在院里的自来水管子前用凉水冲一下,春秋天再加点热水就了事。寒冬腊月也一般都是烧一盆热水,蹲在自家炉子前简单地擦擦。只有到了年跟前儿,一家人才舍得花上五毛钱,到国营的澡堂子洗个舒服澡,干干净净地准备过春节。

第一次去澡堂子,是父亲带我去的。

记得那个时候去澡堂子洗个澡,头天晚上就要准备好换洗的衣服、肥皂,而毛巾和拖鞋都是澡堂子的,拖鞋是木头板子做的,济南人称呱嗒板子,像日本人平日穿的木屐。买好五毛钱一张的澡票,掀开寸许厚的棉布帘子,立马就扑过来一层袅袅的雾气,两只脚刚进去,还没定过神,就听一声:两位,里面请——!那吆喝的嗓音,很嘹亮,还拉着长音。父亲将澡票递给服务员,服务员就很热心地将我们引导到更衣床边,床单雪白,床尾整齐地摆放着大浴巾。床与床之间是一个小床头柜,上面放着暖壶、茶杯。那时,衣服脱下来,扔到更衣床上,不用看管,也不会担心丢失财物。

浴室是一个很大的房间,云蒸雾绕的。有两个大池子,都铺着白瓷砖,大点池子里的水温比小池子里的水温低些,一般年轻的和孩子都在大池子里浸泡,而小池子里的大都是些老年人,听父亲说,那些老年人皮厚,搁烫。浴室四周的墙上,排列着淋浴头,是为了浸泡完后,在淋浴头下冲澡,洗头。

杨鹁 绘

父亲先将我领到淋浴头下,拧开,让我冲洗了一下,然后又领到大池子钱前,让我自己下去。我的右脚刚伸进去,就觉得水烫得很。父亲就用两只手,捧起池子里的热水,往我身上撩。撩了一会儿,就说:行了,你慢慢下去吧。我就先将右脚伸进池子里的台阶上,又伸进左脚,身体慢慢蹲到台阶上,一边搅和着池水,一边一点一点下到池中,当完全下到底的时候,大叫几声,那个爽快劲儿让你一辈子都很难忘。

用父亲说过的一句话:人一泡进去,挥身的汗毛孔都会张开,身体内的毒也就都跑了出来,那种舒服的感觉,仿佛又重活了一次。

当洗完澡走出浴室,门口的服务员立刻用夹子夹出烫手的毛巾递给顾客,以驱赶更衣室的寒意。

最惬意的是洗完澡后躺在铺着雪白床单的床上,身上盖个毛巾,阳光透过磨砂玻璃,照得人暖洋洋的,这时候你可以闭目养神,小憩一会儿,也可以喝着服务员泡好的茶,听听戏匣子。如果钱富裕,还可以让服务员上盘瓜子,一边磕着,一边听旁边的大人们拉呱。记得我左边床上有个老大爷,洗完澡后,红光满面的,他一边抽着大前门的香烟,一边逗着怀里的一只蝈蝈,那嘟嘟的声音虽然微小,但闭着眼睛细听,也还是那么地清脆、撩人,就像躺在秋天的阳光下,听到的蝈蝈声没什么大的区别。

如果再奢侈点,还可以请个修脚的师傅,帮着修剪脚底板子上的老茧、脚垫、鸡眼、以及厚指甲、死皮。若赶上好的修脚师傅,还能享受到捏肩、按背、按摩腰椎等额外待遇。当时看着修脚师傅把客人的脚抬上自己的膝盖,专心致志修剪指甲的样子,心里还是有点嫌弃的。直到多年以后,听说我们济南二中一个叫饶曼妮的校友,作为温泉池服务员,因为修脚的先进事迹,轰动了整个济南,并成了澡堂里走出的侨联主席,令人肃然起敬,这才改变了一些陈旧想法。

那时候,我常去的澡堂子,是在天地坛街北首路东的浴德池,就位于现在的贵和皇冠假日酒店路东北边。

后来,父亲还带我去过一次铭新池。

铭新池素有“华北第一池”之盛名。据说,周恩来总理曾在这个澡堂子泡过澡,还有很多外宾也慕名而来。上世纪六七十年代,铭新池日上座千余人,按各种席位平均每个以0.3元计,每年收入10.8万元,纯利3万元左右,获利之高亦列济南同行业之首。

铭新池坐落在经三纬二路东北角,西南方向是大观园,西北方向是老火车站,路对面是小广寒电影院,北边是德华银行的德式建筑。

过去经常路过铭新池,但从没走进过这个中西式三层楼的建筑里。

这次有幸走进去,果真不同一般。

记得是临近过年的一天下午,母亲带着弟弟串门去了,父亲告诉我,说一会儿有车来接我们去人民剧场(现在的北洋大戏院)看河北梆子《杜鹃山》,让我穿戴好,在街口等着。我刚刚出去,就见一辆伏尔加轿车停在了我们家的大门口。那时,济南街头很少见到轿车,大多是解放牌大卡车或吉普车。车还没熄火,就围上了好多看热闹的孩子。我忙激动地跑回家中,大声地喊着:爸爸,车来了,是一辆轿车!上车后才知道,那个长得很富态的人是商业局的一个领导,姓张,也是河北人,和父亲是老朋友。

戏散后,走出剧场,发现外面下起了大雪,扑扑簌簌的,甚是壮观。张伯伯说:去洗个澡去吧,完了再把你爷俩送回家。

于是,就带着我们去了铭新池。

铭新池比浴德池大多了,并且极其讲究、奢华。记得我们的更衣室是一个单独的小房间,里面的摆设很洋火,卧榻上铺着雪白的毛巾被,旁边的小茶几上摆着茶壶茶碗水果盘,卧榻前有锃明瓦亮的黄铜痰盂,还有华生牌的电风扇。

当我们从大池子、小淋浴的,一套程序泡洗下来,舒舒服服浑身冒着热气地刚回到小房间,就见一跑堂的大爷赶忙递上了雪白的、滚烫的热毛巾让我们裹上,张伯伯很礼貌地从茶几上的香烟盒里取出一支大前门香烟,递给了那个跑堂的大爷,大爷躬身说了声谢谢,就把接过去的香烟夹在了右耳朵上,然后,提着热水壶,冲上了一壶茉莉大方,说了声慢用,就转身出去了。

那天我在床上舒舒服服地迷糊了一觉,醒来时,天已经漆黑了。

从此,就再没去过铭新池。

再后来,就去位于后营坊的毛巾厂的职工澡堂子洗澡去了。

前段时间,与朋友去小广寒电影艺术餐厅,路过大纬二路,看见山东电力大厦,就情不自禁地想起当年澡堂子里跑堂的店员拖着后腔喊的那句:人多屋子窄,前客让后客,洗洗晾晾穿衣裳——

作者介绍:陈忠,男,1960年出生于济南。中国诗歌学会会员、山东省作协会员、山东散文学会副会长、济南市作协主席团成员、副秘书长、济南市徐志摩研究会主任。

  • 发表于 2023-07-03 19: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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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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