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决定成为一名青年教师时,你的人生已经被切割成精细的时间表,不容出错。
29岁博士毕业,35岁前找到一份教职,为了不被“非升即走”淘汰需要在考核期内发论文、做项目、带课题……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青椒们一旦在某个环节慢半拍或出错,没有在时间表内完成到副教授的跳跃,那当下的每一天都将成为他们职业生涯的倒计时。
选择大龄读博的人们,甚至会遇到“还没毕业就失业”的窘境。
提前的中年危机
“现在很多高校把教职年龄卡在32岁,好心塞。”
“我见过一个学校要求30岁以下且有两年以上相关企业经验,读书真要趁早,不然中间稍微一步没赶上可能就被卡了。”
“我师弟因为毕业就36岁,无法留在高校。”
在一个青椒聚集的学术社群上,人们互相传递着年龄的焦虑。
我国博士后申请年龄必须在35周岁以下,部分要求严格的院校年龄要求在32岁以下。直接应聘高校教职的博士,也同样面临着年龄限制:讲师普遍只招35岁以下,甚至32岁以下;副教授不超过35岁。
图 | 东部某“双一流”高校2023年新教师招聘启事
35岁,也是申请一些科研项目和人才计划的关键节点。特别是国自然青年科学基金项目,与职称评定、其他项目密切相关,影响重大。在很多院校,拿到青年基金可以评上副高,保住自己的饭碗。
近5年来,青年科学基金项目的资助率从2018年的20.54%,稳定在17%上下。刚刚过去的3月,青椒们都已提交了国自然的本子。今年是否能一举中标,关乎了青年科研人的职业生涯。
青年基金设置年龄限制的初衷是为了鼓励青年科研人员,本意是为了打破论资排辈,但这一限制逐渐也加大了青年科研人的压力。
博士生们谨慎选择第一份工作,担心“非升即走”失败自己就已经超过35岁;
生育最佳年龄撞上”非升即走“考核期,高校女教师不是在这个聘期内生孩子,就是在那个聘期内生孩子……
成为青椒,就是和时针赛跑,踏上一趟加速的列车,便身不由己。
图 | 高校女教师的两难境地:考核期撞上生育期
35岁失业,还能去哪儿?
仅仅完成合同里的考核指标,是没办法晋升的。同一批入职高校的青椒们,都拼命在紧凑的时间表里,为自己增添留下的筹码:论文、基金、专著……而留下的人注定是少数。
华中地区某985高校人事部副部长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首批聘期到期的69人中,最后仅有6人被直接聘为固定教职副教授,淘汰率达到91%。
夏衍是某顶尖985高校的青年教师,他只差一票,未通过职称考核。这是他最后评副教授的机会。
已经36岁的他,只能离开辛辛苦苦工作五年的高校。夏衍说自己带着被解聘的“污点”四处找工作,一直没有结果,又缺乏勇气转行,只能以代写论文为生。
“非升即走”失败的青椒们,还能去哪里?我们常常把目光停留在最拔尖和风光的一群人身上,但失意的人总是大多数。
“老婆跟着辞职、小孩转学、卖房……”对于上有老下有小的青年教师来说,意味着整个家庭又要到新的去处,从头再来。
图 | “走”了的青椒,都怎么样了?
在“失业再就业”的过程中,青椒们往往会选择向下流动,去向更低水平的院校就业。
向下求职,也意味着对应的平台和资源更有限,要在科研道路上做出成果可能会遇到更多的困难。
不过,也有青椒收获了更多的机会。在原来的985卷不到副教授,在双非拿到长聘副教授,换一个环境继续自己的职业生涯。
导师的“非升即走”,自然也会影响到读研的学生。
在“‘非升即走’后‘走’的青年教师,都怎么样了”的网络讨论下,有一位“双一流”研究生讲述了自己的经历:“我作为学生,永远不会忘记我导师接到消息时,愧对学生的难堪,撑着面子给学生们安排后路的窘迫,对自己前途的迷茫、颓废乃至绝望。”
他后面几届入学的师弟师妹,在联系导师时,也都倾向找有终身教职的导师。
高校不是象牙塔
对于想要进入高校工作的博士毕业生来说,高校绝不是象牙塔,一样是竞争残酷激烈的职场。
随着高等教育的普及化,越来越多的博士生们,在毕业季的职业选择路口,进入高校工作,竞争必然愈演愈烈。
据教育部统计,2012年至2021年间,博士毕业生已经从5.1万增长到了7.2万,增幅39%;高等教育学校教职工则从22.7万增至27.8万,增长幅度为20%。
僧多粥少的结果,自然是不断提高门槛。
一位在北京高校任职的青椒回忆道,自己2020年毕业那年,学校的政策是“博士毕业,有海外经历,再做‘师资博士后’留校工作。”而2022年,学校改了政策,想要留校,必须拿到青年人才计划的帽子。
没有冒险,何谈创新
年龄的焦虑,在中国的科研界蔓延。
被考核时间表不断追赶、害怕一步错可能步步错,因为失败的代价难以承受。
“我们花了很大力气尝试给科学家贴标签、戴帽子、设等级,以此进行资源分配,导致很多学者根据这些因素进行自己的职业规划,临近评价的时间窗口就会非常焦虑,因为一步错过可能步步错过。事实上,这种焦虑是毫无意义的,对真正的科技创新是起副作用的。”一位985的高校教授如此说。
有人形容,做科研创新,就像是冲浪。每一位科学家都是冲浪选手,等待一个浪头、一个趋势、一个时机。但是浪头什么时候出现、在哪里出现、是大是小,是无法准确预知的。
没有安全感的环境,难以存在具有冒险精神的冲浪选手。科研人员每天陷在焦虑中:自己能不能发文章、中基金、拿到稳定的教职……谁会愿意拿自己的饭碗冒险呢?
中科院院士周忠和指出,这些令人焦虑的政策核心还是数字化评价。现有的评价体系加剧了青年科研人的自我设限和画地为牢。要在兼顾效率和公平的基础上,给年轻人更多保障性资源,相对自由地做自己喜欢的研究。
让年轻人去冲浪,即使被浪打翻,也能再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