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没死呢,他们就早已在心里给我判了死刑,只是因为怕我花钱,花冤枉钱!1我正在金店的柜台上小心翼翼的挑选着手镯,包里的手机响了,我皱着眉有些无奈的接起:“妈,这已经是今早上第八个电话了…”“你还知道是第八个电话?不是说了让你早点来,这都几点了,你有点当姑姑的觉悟行不行?”吼完话锋一转,语气也没有刚才那么冲了:“镯子买好了?红
我还没死呢,他们就早已在心里给我判了死刑,只是因为怕我花钱,花冤枉钱!
1
我正在金店的柜台上小心翼翼的挑选着手镯,包里的手机响了,我皱着眉有些无奈的接起:
“妈,这已经是今早上第八个电话了...”
“你还知道是第八个电话?不是说了让你早点来,这都几点了,你有点当姑姑的觉悟行不行?”
吼完话锋一转,语气也没有刚才那么冲了:
“镯子买好了?红包包好了?妈可提醒你,人家小姨可是给了8888,咱不能少了这个数,能往大了包就往大了包,粉要搽在脸上,别在你嫂子娘家人跟前跌了份。”
“妈,我兜里几个钱你不是比我还清楚?刚给了你一万办酒席的,现在又让我买镯子,还要个大红包,我哪里弄那么多钱?你想让我去抢啊?”
我一时气急,连着声音明显大了许多,引得其他顾客纷纷侧目,我看见对面那个殷勤的给我推销手镯的营业员的手抖了抖。
“说的什么话,你不是有同事吗?你周转不开先借一借她们的,拢共咱们家就办这一次了,可不得亮堂堂的。行了,我不跟你说了,小臭蛋又拉了。”
挂了电话,我打开手机银行看了看余额,8888?呵,我恐怕已经连888都凑不齐了。
叹口气,将手上一直摩挲的那对金手镯往营业员的方向推了推:
“那个...还是给我换刚才那个克数小点的吧。”
5g的金手镯,加上手工费共计2400元,最后打了九五折,我用花呗买了单。
走出金店,我去对面的冷饮店小坐,一边划拉着手机一边咬着吸管,绞尽脑汁想我妈口中的8888红包该怎么解决。
跟同事借钱肯定是不行的,张不开口。跟康旭借点?我俩好像还没到那一步,思来想去,最后打开手机银行,提交了预借现金的申请。
一张张崭新的钞票从ATM机里吐出,很快就被我塞进准备好的红包里,鼓鼓囊囊,拿在手里颇有分量,的确够面儿。
到家的时候是上午十一点,屋前屋后横七竖八停了各种各样的车,进门的地方搭起了一个通红的拱门,上面写着“简府长孙满月宴”。
“长孙”两个字着实有些刺眼,而几乎今天来参加酒席的所有人都知道,为了这个家里的长孙,我妈和我嫂子私下里做过多少亏心事。
这其实已经是他们的第三个孩子了,前面两个是女孩,一个七岁,一个五岁,前两年又接连流掉了两个,才终于得了个男孩,一家人兴奋的像是迎接文曲星下凡。
所以这次的满月阵仗,比两个侄女出生的时候隆重多了。
我在一群孩子横冲直撞的追逐游戏里走到我妈跟前,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我妈一把拉到了僻静处:
“都准备好了?我先过过眼。”
说着就上手扒拉我的包,看清里面一个红色丝绒盒子,以及鼓囊囊的红包后,脸上开始眉飞色舞起来:
“快去,去那屋里递给你嫂子,趁着她娘家人都在。”
我有些无语,但还是在我妈的推搡下朝着嫂子的卧房走去。
嫂子的卧室在堂屋的东边,因着产妇和婴儿需要安静,亲戚们来了也只是象征的来她屋子点个卯看看孩子,然后自觉的去外面喝茶抽烟,所以堂屋以及嫂子的房间很安静,就如我妈说的,现在只有她娘家人陪着。
我走到堂屋门口,听到嫂子屋里的谈话声从开着的窗户里传出来。
“姐,你确定你小姑子能给孩子8888的红包?”
“肯定能,我婆婆老早就抱怨最近小姑子给钱不痛快,想趁着这个机会使劲敲她一笔。今早上打电话我听着呢,专门强调你给孩子包了8888的红包,让她也不能低于这个数。”
“你这婆婆行,联合儿媳妇专骗自己闺女的钱,天下难找。”
我刚要再听下去,我妈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咦?你趴门口干什么,怎么不进去啊?”
我吓得一个激灵,手下意识的捂着包,我妈看我的样子,追问了一句:“肚子不舒服?”
这话歪打正着点醒了我,我接着话茬应了声,拔腿往厕所跑。
锁好门,站在蹲坑上的我心里拔凉拔凉的,我实在没法相信,为了让我包个大红包,我妈居然和我嫂子一起演戏骗我?
就为了8888?就因为我说这个月手头紧可能没那么多钱?
可我这些年花在他们身上的钱,已经数不清有多少个8888了。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有人询问里面有没有人,我应了一声,准备出去,突然又有些不甘心,我拿出红包,从里面抽出了7000,放在了自己的钱夹里。
当1888的红包和那个金镯子一起送到嫂子的手上的时候,我看到嫂子脸上掩饰不住的诧异,她的指腹不断的摩挲,很显然,她意识到这绝对不是8888红包的厚度。
我努力的保持着脸上的微笑,退出她的房间,给她留出拆红包的时间。
然而我坐下来第一颗瓜子还没嗑开,我哥就气势汹汹的冲过来,将手里的红包往桌子上一扔,崭新的票子露出半截:
“你当姑姑的,就给包这么点红包?你打发要饭的呢?”
他的嗓门很高,将院子里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我妈第一个跑过来,捡起桌子上红包数了数,脸立马垮下来:
“怎么这么点啊,这点怎么拿得出手啊?我刚才看着挺厚的呀。”
“妈,我最近手上真不宽裕,就这点钱都是我刷信用卡刷出来的。”
“不宽裕?你钱呢?”
我妈突然伸手推搡我:
“衣服新买的吧,包也是新换的吧?不是钱?你屋里养的那狗那猫,天天吃喝拉撒不是钱?怎么到了你哥这么重要的场合上,你就没钱了?你哥在你眼里就不如条畜生?”
不得不说,即便是老了,我妈骂人的本事也丝毫不减当年,她的话成功的煽动了在场人的情绪,我听到很多人开始对我指指点点。
我妈见我不说话,伸手要去夺我的包:“我就不信你没钱,你肯定藏起来了。”
我当然不会让她翻,抓着包带不松手,她抢来抢去抢不过我,面子上过不去,又指着我的鼻子骂:
“人家小姨能给8888,你怎么就不能给?你是比人家缺条胳膊啊还是少条腿?”
我冷哼一笑:“行,你把今天收礼的账本子拿出来看,把她给的红包拿来给我看,她要真给了8888,我现在卖血卖肾也给你凑出一样的数来。”
我妈一听这话气焰立马小下去,眼神躲闪,嘴巴里小声嘟囔:
“人家小姨给的红包,凭什么给你看?你包个1888的红包你还有理了?”
我懒得戳穿她:
“1888少吗?你去问问街坊四邻1888少吗?嫌少不要啊。”
我一边说一边把手往桌子上伸,然而我妈眼疾手快,抢先我一步夺走了红包。
我强咽下心里的气,抓起包头也不回的走掉。
2
直到坐上去市区的公交车,我心里还是气愤不已,他们到底把我当什么了?提款机吗?可我这些年支援他们的还少吗?我已经28岁了,就不能留些钱为自己的将来打算打算?
愤懑不已间,手机响了,是空调师傅打过来的,说要和我预约下安装时间,我看看表,将时间定在了下午四点钟。
挂掉电话,心情莫名也跟着好起来。等空调一安装完,我的新房装修就算是彻底结束,我就可以趁着周末正式搬进去了。
那是真正意义上我的家,是我背着家人,用这些年偷偷攒下来的钱,按揭购买的一套小平方的二手房。
我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呢,没想到的是,搬家那天,我哥居然神使鬼差的出现了。
他穿着骑手服,手里拎着一个大大的保温箱,站在我新房的门口,鬼鬼祟祟的往里探头张望,直到和我目光对视,他才换上了我熟悉的那副张狂的嘴脸:
“果然是你!没钱给你侄子包红包,有钱买房,你这姑姑当得称职。”他朝着我竖了竖大拇指,指尖快要戳到我脸上。
“胡说什么,这是我新租的房子。”我并不想让他知道实情。
他撇撇嘴,朝着光滑的地面啐了一口痰:
“你骗鬼呢,我天天在这块送外卖,老早就注意到你了,没事就往这小区跑,我找人打听了,这房子业主就是你,刚过户没几个月。”
我哥得意洋洋的瞧着我,见我无话可说,放下手里的保温箱,开始在房子里四处转悠:
“行,买了就买了,以后留着给你侄子。”
“你想得美,我的房子凭什么给你儿子?”我想都没想就出口反驳他。
我哥像看傻瓜一样看着我:“你姓不姓简?这房子姓不姓简?只要姓简,到最后就都是我儿子的,懂了吗?不懂让咱妈来给你醒醒脑!”
说完伸出手:“钥匙给我留一把,我送外卖累了还能过来歇歇脚吹吹空调。”
我心里膈应的要死,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从没想过遇到的最无赖的人居然是他。
“你快滚,我的家你凭什么你想来就来,你再不走我就报警,告你私闯民宅。”
我哥哪会善罢甘休,抬手想打我,恰巧一旁的手机响了,电话那头的人问他外卖怎么还没送来,再不快点就要投诉他。
他卑躬屈膝一脸讨笑的跟电话那头的人说着软话,挂了电话又对着我骂骂咧咧一阵,才提上门口的保温箱匆忙走掉。
我看着已经被搬家工人归置的差不多的物品,原本的满心欢喜,蓦得就降至冰点。
这个房子不能住了。
念头一出,我便毫不犹豫的让搬家公司重新将物品原封不动的又拉回了出租屋。
然后我找到楼下的房屋中介,委托他们帮我把房子出租。
新装修的房子没捞着住上一天就要出租出去,我心里十万个不舍,但是面对着每月的房贷以及另一份房租,我也只能向现实妥协。
房子租出去第一个月风平浪静,到第二个月月末,我哥又闹上门来了,一起来的,还有我妈和两个小侄女。
那时候我正在开会,手机嗡嗡嗡不断震动着,屏幕上闪现的是租户的名字,我以为是水电房租之类的小事没在意,一直坚持到开完会才去回电话。
结果电话打过去才知道,那边已经发展成了斗殴,我哥把男租户打了,我妈和两个小侄女把对方老婆围攻了。
我急匆匆赶过去的时候,对方捂着流血的脑袋一再跟警察强调不同意和解,最后我哥被拘留了3天,连带着赔付对方的医药费2000元。
而我也损失掺重,不但要返还对方预付的房租和押金,还要按照协议进行了相应的违约赔偿,算下来,我新房租出去一月,不挣钱还赔进去不少。
我去医院看望完租户往回走,想去收拾下房子,没想到刚走到楼梯口,就看见房子大门开着,门口堆着一大卷行李,我妈和两个小侄女正在一点点的往屋里搬。
她昨天从租户那里抢了房门的钥匙,不管我怎么要她都不肯还回来,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
而且她还振振有词,说现在村里很多人都来城里买房子了,我嫂子老早就想住城里,而我哥正好在城里跑外卖,我这房子简直就是专门为他们买的。
我被我妈的话气到无语,我掏出房本放在她前面给她看:
“妈,你好好看看,这是我的房子,我的!你就算生我养我,你也没权利这样毫无原则的插足我的生活。”
我妈却抬手将房本打在地上:“你别和我扯这些,我不懂。我今儿个就拍板决定了,以后我们就住这里,你要不愿意,你喊警察把我轰出去。”
说完叉着腰,一副“你能耐我何”的表情。
那一刻我心情失落到极点,这简直是我听到过的世界上最荒唐的事,我辛辛苦苦买来的房子,我一天没住,就被人鸠占鹊巢,还这么嚣张。
而关键这人还是我妈,我亲妈,我居然还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悲哀吧。
而更悲哀的是,住进来不到两个月,就接连被邻居投诉了五次,不是大半夜制造噪音,就是在楼道里堆放生活垃圾,汤汤水水淌得整条走廊都是。
我接到投诉去处理,我妈不认账,当场和人在物业办公室吵起来,回来又指着我的鼻子骂,说我吃里扒外帮我外人欺负她。
熬夜加了一晚上班的我头脑昏昏涨涨,已经没有精力再和她争辩了,提了包就走。
3
一个月后,我在上班的路上莫名其妙的昏倒了。
警察根据我手机上置顶的电话号码,联系上了康旭,他匆忙赶来将我送到医院。
很不幸,经过一系列的全身检查,我被诊断为乳腺癌。
听到这个结果的一瞬间,我大脑一片空白,心灰意冷的觉得自己这辈子大概率算是到头了。
我拿起手机,下意识的拨通了我妈的电话,还没接通我的眼泪就开始吧嗒吧嗒往下掉。
我妈应该是在睡午觉,她接起电话“喂”了一声,带着浓重的倦怠。
“妈,我要死了。”
我妈那边一滞,像是被吓了一跳,声音也清朗起来:“什么?你说什么?”
“妈,我快要死了。”我又哽咽着重复了一遍。
我妈那边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像是穿衣服的声音,“你等着,我这就过去。”
她话里的焦灼让我找到了被人疼惜的感觉,我心里倍感欣慰,想到过去这么多年的大好时光,全浪费在和我妈之间的拌嘴上,真是不值,眼泪又止不住的往下掉。
一直陪在床头的康旭递给我纸擦了擦眼泪,安慰我说:“别害怕,医生说可以治。”
我向他道谢,然后拿出手机要给他转钱,从我住进来到现在,费用一直都是他在垫付。
然而康旭笑了笑拒绝了我要转钱的要求,他说,就冲着我把他手机号置顶,我这辈子他也管定了。
半个小时后,我妈气喘吁吁的赶到了医院,她一溜小跑着推开门,气喘吁吁,神情焦灼。
我张开手臂,准备迎接她的拥抱。
然而她的身影在距离我床前一步之遥处站定,呼天抢地的嚎叫声充斥着我的鼓膜:
“我可怜的闺女啊,怎么会得这种病呢,这得花多少钱啊?”
如同一记闷棍,这嚎叫声将我从妄想中狠狠敲醒。
原来只是担心钱啊。
浸骨的冷意从头蔓延到四肢百骸,我张开的手臂,就那样略显尴尬的支棱在空气中,像被折断的翅膀,再无生机。
我不禁自嘲,到底是我贪心了。
我妈仍在絮叨,她的冷血终于让同病房的一个年级稍长的人看不下去了:
“不能这么说,只要能治好,不管花多少钱咱都愿意。”
我妈不服,回过头和人辩解道:
“理是这么个理,可我们庄户人家,哪有多少钱够霍霍的啊,再说那新闻上不都广播了,多少名人掏空家底都看不好,还有跑到国外去看的,不都是人财两空?”
我真的没有想到她能这么冷静,冷静的像是在谈论一个路人,我为我妈的冷静感到心寒。
而更心寒的是,当天晚上我嫂子和我哥的朋友圈里就不约而同的开始转发关于癌症的新闻,无一例外都是我妈白天说的那一套,名人患癌治疗了好几年花光家底依然去世这种消息。
我知道他们这是在含沙射影的提醒我,任命吧,咱家可没钱给你造。
我看着他们转发的那些信息,笑着笑着就哭了,人心都是肉长的,他们的是僵尸肉吗?
我18岁中专毕业开始工作,到现在28岁,十年,十年里我挣出的大部分工资都补贴给他们,我哥结婚的五间大瓦房是我挣出来的,我嫂子的彩礼是我攒出来的。
28岁很多我的同龄人都已经有房有车,车我是不敢奢望,我只能把每月剩余的不多的钱又分成好几份,攒了许多年才凑成一套房子的首付。
我以为,就算是家里的一头驴,使唤了这么多年,也应该有感情的吧,可是我居然还不如一头驴,我还没死呢,他们就早已在心里给我判了死刑,只是因为怕我花钱,花冤枉钱!
不过也好,心寒归心寒,我也终于认清了这些所谓亲人的真面目。
我不会被他们牵着鼻子走的,我的命,我自己救。
第二天一早,我打电话委托了小区楼下的房产中介,让她将我的房子以低于市场价10万的价格往外出售,房源信息挂出去的第三个星期,就有买家带着定金上门了。
那时候我刚做完第一次化疗,呕吐感还很强烈,但我为了能尽快促成交易,执拗着央求着康旭带我一起回去跟买家谈谈。
然而,我刚打开门,我妈和我嫂子一左一右的举着拖把虎视眈眈的堵在门口:
“哪个要买房子?滚!不卖!”
连续几个星期的病痛折磨,已经让我的情绪很暴躁,再加上我妈这种飞扬跋扈的态度,我心里压抑许久的怒火终于爆发,我不管不顾的冲着我妈叫嚷:
“不卖房子,你是要看着我去死吗?”
“这是我的房子,我辛辛苦苦攒钱买下来的,不是我哥的!我为什么不能卖!”
我妈嗓门比我还高:“你卖了他们住哪里?你哥送外卖渴了累了连个歇脚的地方也没了。”
“你们爱住哪里住哪里,这是我的房子,我说卖就卖!”
我话音未落,我妈噗通一声躺在地上,对我喊:
“来,要卖房子是吧,来,从我身上踩过去!你们一个个都从我身上踩过去!”
我气得脑袋缺氧,几欲晕厥,我撑着最后一点力气,跟我妈说道:
“妈,你行!我都要死了,你心里惦记的还是你的宝贝儿子,我的命在你眼里就这么贱吗?这么多年,你除了给我要钱的时候有笑脸,你其他时候正眼瞧过我吗?”
我狠狠的喘着气,攥着康旭的手不住的发抖:
“房子不卖也可以,我让你今天亲口跟我说一句,我不是你女儿。你说!你只要说了,这房子我送给你们住!”
我看见躺在地上紧闭着双眼的我妈,眼皮控制不住的跳动了几下,但依然没有说话。
她就那样躺在地上用沉默和我抗衡,直到我嫂子用脚碰了碰她,“妈,你的孙子孙女都会记得他们奶奶的好。”
我妈眼睛睁开了,她直愣愣的看着我,看了许久,眼里翻滚着我看不懂的情绪。
然后她一个打挺从地上坐起,十指攥拳,拼尽全力对我吼道:“你不是我女儿,你不是我女儿!你不是我女儿!”
一声高过一声,一声比一声决绝。
大滴大滴的泪从我眼角砸到地面,我咧嘴想笑,一出声就变成了冷哼:
“对,我不是你女儿,我生死由命。我如果命大过了这一关,咱们母女再无瓜葛!”
4
我的化疗一共要进行四个疗程,每一个疗程都让我痛苦难忍,但唯一让人欣慰的是指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这期间,我爸从老家赶过来看望过我好几次,他是我在这个家里唯一能感受到的温暖,但是很可惜,他在这个家里没有话语权。
我爸说我妈这人一辈子强势惯了,没出嫁之前和我姥姥吵,结婚后和我奶奶吵,之前也和我嫂子吵,但是我嫂子不是省油的灯,一吵架就要拐着我哥分家,我妈就害怕,怕我哥以后不给他养老,所以处处讨好我哥嫂,而我就成了她讨好他们的牺牲品。
我爸让我不要和她一般见识,如果缺钱了就跟他打电话,他去给亲戚借。
我爸的话让我眼眶一下子就湿润了,我对我爸说:“爸你放心,我不认她,但我认您,您永远都是我爸。”
后来我妈和我哥也来过一次,他们大约是怕被亲戚们背后嚼舌根,象征性的给了我五千块钱,还给我买了一网兜的香蕉。
他们和我之间,真的就止步于此了。
不过好在我还有康旭陪着。
在即将进行第四次化疗前三天,康旭向我求了婚,说愿意照顾我一辈子,我和他约定,等我康复了,我们就去领证。
第四次化疗结束的时候,医生告诉我,治疗效果比预期好,肿瘤已经不见了。
我死里逃生,捡回了一条命。
那一刻我喜极而泣,发誓以后一定要为自己而活。
凤凰涅槃,我生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房子我肯定不会再去住了,我要卖掉,强卖不行,我采取迂回战术。
我所在的公司是做汽车金融贷款的,专门处理那些征信有问题在在银行贷不到款的客户,也正因为这样,公司也承担着巨大的风险和压力,所以配备了专业的保全部门,专门针对那些逾期或者恶意欠款的客户进行上门催收。
我在这个公司做了八年的内勤,资历算得上老,那些保全部门的小伙子见到我总爱喊我一声姐。
俗话说恶人自有恶人磨,我决定让他们帮我对付霸占我房子的人。
保全部的组长叫汪彦,做催收这一行十多年,黑道白道都混过,履历很是耀眼,是我们公司的骨干,据他自己透露,光局子就进去过好几次。
汪彦很乐意帮我解决这个难题,他选了四个精壮的小伙,拿着特意为我伪造的一袋子资料,在一个周末的早上登门拜访了。
临走前我到底没忍心,嘱咐汪彦:“把他们赶出去就行,别伤了人。”
汪彦对着我做了个“ok”的手势,转身上了车。
随后我从他们随身携带的监听设里听到了一切:
“你们谁啊,大早上敲我家门...哎,你们怎么硬往屋里闯?”
“这家房主前阵子生病从我们公司做抵押借款,现在还不上了,我们过来收房子。你们是租户吧,给你们半天时间,拾掇拾掇赶紧从这里搬出去。”
“什么啊,这房子就是我们的...”
“大娘,您认字吧?来,您看看这白纸黑字的合同,房子是不是抵押给我们了?”
“我不认字,你别给我看,她欠你们钱你找她要钱去啊,你折腾我们房子干什么,不搬,就不搬。”
“呵呵,大娘,做我们这行的见过的泼皮无赖多了去了,您这顶多算是毛毛雨。那行,不搬是吧,不搬我们哥几个就和您耗着。小凯,去,去车里把咱们哥几个的铺盖和锅碗瓢盆抱上来,咱们在这安营扎寨。”
我买的那个二手房是两室一厅,平时我妈和两个侄女住一屋,我哥嫂带着孩子住一屋,现在汪彦五人分别把折叠床往地上一放,满满当当一客厅,连插脚的地方都没了。
汪彦他们就这么住下了,白天我妈他们在厨房做饭,汪彦就在客厅用自己的简易设备做饭,吃过饭他们就一人一部手机看视频打游戏,有时候还打几圈扑克牌。
他们不分昼夜的大声喧哗,视频声音开到最大,打游戏时振臂高呼,更损的是,他们会在三更半夜的时候围在一起看恐怖片,那惊悚的背景音乐加上时不时的惊叫声,别说三个孩子,连大人都吓得惊叫连连。
就这样住到第三天,我妈他们受不了了,派出了我哥来讲和。
据汪彦发给我的现场视频,我看到我哥两股战战,满脸假笑的挪动着双腿往前凑,怂的一批,早已没有了当初对我的硬气。
汪彦一把薅过他:“兄弟,你可能不了解,做我们这行的,都是拿命换钱,你这种案子还算是小的,以前我们哥几个为了讨债,那真是扛着大刀满大街追人,是吧,小凯。”
他旁边那个被叫做小凯的人点了点头,然后撩了撩上衣,露出肚子上的一道疤,吓得我哥一激灵。
“我们对事不对人,这个房子我们这几天必须拿下,公司还等着交差,你也别让我们为难,看你上有老下有小的,咱们最好还是和平解决。真逼急了我们哥几个找个开锁的把这房子的门锁一换,把你们行李往楼下一扔,你们照样得乖乖走。”
“你要不信可以去报警试试,干我们这行的和警察打交道那都是家常便饭,但是你报了警警察解决不了问题,我们再找过来,你们一家可就不是这待遇了,你懂吧?”
我哥头点的跟捣蒜似的,一口一个“是,是,是。好,好,好。”
第二天早上,我哥没有出去跑外卖,他叫来一辆车,收拾铺盖带着一家老小回老家了。
为了防止夜长梦多,我第一时间叫开锁公司过来换了门锁。
两个星期后,房子卖出,我带着证件去交易大厅办手续,走到楼下,好巧不巧,我又碰见了正在送餐的我哥,他将电动车放在非机动车停放处,一双眼虎视眈眈盯着我,那眼神,恨不得要杀了我。
好在我身边有康旭和中介陪着,他没敢造次,但是我心里很清楚,依着他的个性,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正好,我也不想再坐以待毙了,我要反击。
可是我绞尽脑汁,都想不出对付他的办法。
钱到账的那一天,我准备再贷款买一套小房子,康旭说买辆车吧,你做完手术身体不好,不要整天赶公交车了。
我没推辞,当天就和康旭一起去4S店看车,并配图发了朋友圈。
朋友圈发出去的一瞬间,我心里电光火石间有了一个念头,请我哥入瓮的念头。
到了约定提车的那一天,我费了老大劲才拒绝了康旭的陪同,执意自己一个人去。
我一个人办好了剩下的手续,走出4S店的时候,我在朋友圈发了一条动态:
“心心念念的爱车终于到手了,终于不用再挤公交车了,没有原生家庭拖累的人生就是痛快,小伙伴们,马路新手要一个人开回公司地库咯~”,配图是我单手扶着方向盘的照片。
另外我又单独发了一条仅我哥可看的动态,是我银行卡上的存款余额。
我确信这两条动态他一定能看到。
即便看不到也没关系,来日方长,我相信他总会有按耐不住出手的那一天。
然而幸运的是,在我驶入地库不一会,我就从后视镜看到有辆摩托车在跟踪我。
我将车停好,做好心理建设,深呼一口气,缓缓打开车门。
我哥穿着骑手服,带着厚重的头盔,像个幽灵一样猛地从我的车身后窜出,将已经迈出一条腿的我一把拖出来。
他摘下他的头盔狠命的砸在我身上,嘴里骂着:“早该想到是你这个混蛋搞的鬼,把我们赶出去卖房子,给自己买辆车,就你也配开车?”
我身体本来就虚弱,被他这样狠命的抽打,很快就体力不支,趴在地上起不来。
但我咬紧牙关,对着他冷嘲热讽,想要把他彻底激怒:“你这个烂人,从小到大什么都是我帮你,我凭什么帮你?我就是要赶你们出去,我就是要买车,就是要看着你们睡大马路。”
我指着地库各处的摄像头威胁他:“你使劲打我,你今天打我,我明天让你进局子!”
他面目狰狞:“进局子我也要先弄死你!”
痛感从头顶往全身炸裂,我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醒来的时候是在医院的床上,头很疼。
病房里空无一人,只有我的手机在床头不停的震动,我忍着疼慢慢的伸出手,摸到手机。
是我妈,她哭着求我,让我不要去告我哥。
我脑子里混沌一片,想了好久才模糊的想起了整个事情的原委。
原来昨天我被我哥在地库打到昏厥后,他用我的指纹解锁了我的手机银行,将我卡里剩余的53万都转到了他的卡里,然后逃之夭夭。
报警的是康旭,据他说,那天在公司久等我不归,打手机又无人接听,他以为我新手开车在路上出了意外,就去报了警,让警察帮忙调监控。
一路查下来才发现,我被人打晕在地库的角落里,满脸是血,钱包被翻得七零八落散落一地。
康旭说,有地库的监控视频作证,故意伤人加上抢劫,我哥铁定跑不了。
而我哥自己也知道闯了祸,开始怂恿我妈来给我打亲情牌,让我放他一马。
我拿起手机,我本来想一口回绝她的,可是我也说不清自己内心在奢望着什么,我突然有些委屈的对我妈说:“那时候,我差一点就要被他打死了。”
我妈一怔:“你这不是好好的?谁家亲戚不闹仗,打完不就和好了吗?你俩从小到大打的还少?”
“他还抢了我的钱。”
“什么你的钱?你的钱不就是你哥的钱?做人不要太自私了,你用那种手段把我们赶出去我们都还没找你算账。你哥整天骑着摩托车风里来雨里去,你自己买个车开着享受,你良心能安?”
“你赶紧的,去派出所销案,不然你哥出来还打你,我可不拦着。”
我心里那点残存的念想,在她长枪短炮的语言攻击下终于破灭,我对着话筒,冷冰冰的说道:
“不好意思,我做不到,他罪有应得。”
我妈一贯的叫骂声随即响起:“你个混账,那是你哥,你亲哥,你怎么这么狠心!”
我轻声冷笑:“再狠,也没有你们当初见死不救狠。而且你好像忘了,是你亲口要和我断绝关系的,所以他不是我哥,你也不是我妈,你就当我已经死了,现在的我,和你们没有半毛钱关系。”
我吼完,在我妈的谩骂声中挂了电话,然后关机。
三天后,我哥被抓,因为涉嫌暴力抢劫,属于公诉案件,等待他的必将是一场牢狱之灾。
我妈和嫂子满世界找我,但我早已经换了手机号,做好了老死不相往来的准备。
但我还是偷摸的回去看了一眼我爸,我把我的新手机号留给了他,叮嘱他保重身体,有事情给我打电话。
我爸哭得一张脸老泪纵横,他从怀里拿出户口本塞在我的手上,让我和康旭领了证赶紧远走高飞,离家越远越好,不要让我妈他们再找到我。
我哥被判刑的那天,我和康旭正在将大包小包的行李往车里塞,我们即将启程,离开这座城市,开始新生活。
终于远离这个让我窒息的家庭了。(作品名:我命由我不由妈,作者:小粒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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