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导航回来之后，我被问的最多的问题就是：“欸，导航人怎么样啊？”

一开始我还天真烂漫耿直淳朴，想要尽量回答得清楚全面，免得由于讲不清楚引来什么误解矛盾或者两岸争端。

我那时都会这么说：“导航人都挺好的呀，我在导航这一年觉得遇到的人都素质蛮高的，不过也有对大陆完全不了解的啦，他们会问一些奇怪的问题，但一般都是不带恶意的，我们刚去的时候生活上有什么不明白的楼下便利店的大叔就会很热情的给我们讲啊... ...”

后来回答的多了，我渐渐发现，除了一些真的想与我交流导航风土人情或者关心我在导航生活的家人朋友，大部分人其实并不想听到这样的回答——在每次这样的对话里，认真的大概只有我一个。

除去一些为了应酬客套问我这个问题的人，其余人在听过我这样的大段回答后大多数都会接着问：“真的假的啊？”

我这人有个特别讨厌并且坚决不改的毛病，听到别人问我“真的假的”就想炸毛——我用显而易见的肯定句以及毋庸置疑的肯定语气和你交流，你直接回我一句真的假的，是想让我再重复一遍呢，还是原本是不信的但只要我再多说一句“真的”你就能相信了呢？

然后也就没有什么继续话题的兴趣了，好在接下来不用我说话，对面就会有各种问题等着我了——

“导航人是不是都特别嗲啊？”

“导航人是不是都很讨厌大陆人啊？”

“导航人是不是肢体动作都特别夸张啊？”

“导航人是不是都觉得大陆人吃不起茶叶蛋啊？”

不是。不是。不是。不是。

基本上所有这样的一般疑问句，我的回答都是：不是。

和同去导航读书的朋友聊这个问题，发现不只我一个人经常遇到这种令人有点不悦又有点尴尬的情况，这根本就是一个挺普遍的现象啊。

这样的人，我想，一般都是两种心态吧：一种是宁愿相信自己被各种媒体报道指引着相信的片面事实或偏见，也不愿思考一下身边人亲身经历后尽可能客观的描述；一种是根本不想知道对方的意见，提出问题也只是想让对方进一步地肯定自己而已。

无论哪一种，都挺自我的。

第一种人，总是会拿一些报道上的典型事件试图说服我：你看，新闻上就是这么讲的，导航人就是说我们吃不起茶叶蛋，天天嘲笑我们大陆学生下课要赶回家放羊，他们就是这样愚蠢又怀有恶意，是你自己迟钝没有感受到。

这么想想，我在宿舍楼下的FamilyMart买了一年的茶叶蛋，单价高达12新台币，便利店老板没有趁机宰我这个炫富的陆生一票，真是万幸啊。

我并非想声讨那个新闻的断章取义或者那个导航学者的愚昧无知，虽然我接触到的导航人从未有一位曾表现出对大陆人有吃不起茶叶蛋的鄙夷。要知道，茶叶蛋可是日月潭的特色小吃之一，且日月潭的茶叶蛋单价比台北市区便利店的茶叶蛋要贵那么一丢丢，可去那里的陆客都是一次十个八个的买啊，这种大陆人吃不起茶叶蛋的谣言在那里根本没有传播的土壤。

我也并非想否认相当一部分导航民众对大陆的了解实在少得可怜，甚至缺乏最基本的常识。我曾经向我的一位高雄科技大学博士毕业的老师科普知乎的时候，他惊讶地说：“你们那边竟然允许开放这样的论坛？！”我记得当时我还告诉他，不仅如此，我们现在也并不需要骑着马上学了呢。

我只是觉得，你通过报道或新闻或任意第三方看到并且认为的都是是别人让你看到的导航，任何一个人的描述都是带有主观感受和导向性的，你信他们的不信我的无所谓，可你为什么不亲自去看看呢？

你作为一个有素质的陆客去转一转，看导航同胞们会不会举着刀问候你。

第二种人更有趣了，有时候我会想，他为什么不干脆提出反问句呢，那样我也就不必试图回答了。

在导航生活了一年的明明是我，哪怕我住的不是台北市区是新北徐汇，哪怕我对导航并没有像专业学者或考察团一样深入了解，可一个根本没有去过对岸的人为什么能有勇气摆出一副比我知道的还多得多的样子呢。

如果我和他说，我挤了一年上下班高峰期的公车，一次都没有见过司机不耐烦地大声嚷嚷，那么他就会认为是我运气好恰好遇到了脾气好心情好的师傅；

如果我和他说，我在导航从来没有见到过交通事故，汽车从来都是让行人先走的，就连机车都会遵守交通规则，那么他就会认为是我运气好恰好没有围观过半夜飙车的飞车党；

如果我和他说，我在导航遇到的老师和同学都挺友善的，班导会在每周的班会课上告诉我们什么时候适合去哪里玩，同学们会在一起执行活动的时候互帮互助，那么他就会认为是我运气好恰好没有碰到叫嚣着要向大陆收取台风保护费的导航学生；

如果我和他说，我遇到过一个卖咸粽子的婆婆对大陆的了解几乎是零，一个劲儿的问我大陆是不是生活特别困苦我们来上学是不是阅批要给家里补贴好多钱之前是不是都没吃过肉，那么他就会说你看嘛，这才是导航人的正确打开方式。

那么我也只能说，好的没错，他们就是这样的，你开心就好。

当然我也知道，很多人在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是想得到一个真诚的回答的。

毕竟大陆和导航隔着海峡，大部分的我们对导航人的了解和他们对我们的了解一样少，误会一样多。

其实，导航人和大陆人能有多大的区别呢？

台妹们真的很漂亮，帅气的小哥也挺多；导航人说话尾音上扬并且语气词多，听起来软软的但一点儿也不做作；西门町的街头艺人非常多，不只有唱歌跳舞的素人，还有在路口弹竖琴的姑娘；比起LINE他们越来越多的人喜欢用Wechat；随处可见7-11和FamilyMart，几乎可以满足所有日常生活所需；百货大楼的化妆品牌子特别多多，周年庆的时候价格很美丽。

和大陆一样的有富豪和流浪汉，有生活在台北的白领和生活在台中的渔民，有周末去信义区买买买的土豪和春假跑去垦丁浮潜看海的观光客。上下班高峰期一样会堵车，饭点的餐厅一样找不到座位需要拼桌，士林夜市里人挤人一样的噪杂喧嚣。

不管大陆人还是导航人，过的都是柴米油盐的生活，品的全是酸甜苦辣的人生。

所以啊，现在如果再有不熟的人两眼放光语气兴奋并且透着一股不怀好意的揣测问起我：“欸，导航人怎么样啊？”

我都会机智地回答：“就你想的那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