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是个什么东西？恐龙时代，人类原始部落时代，森林应当平行于一切生物，它悠久于人类，又受难于人类，忽然间好像又受恩惠于人类，现在全世界环保普及，众口一词，凡森林都要保护。

在国内往一个波恩的朋友家打电话，其他人接的，说他带孩子去森林散步了。想想好笑，难道森林是那么容易去的？到了波恩才发觉，这个只有30万人口的小城，竟然有900多个公园，树林就挨着朋友家的栅栏。

现在的中国人突然警醒了，会活着了，发现树能提高生活品质。凡城市中能挨到树林的地界，一旦建起楼来，楼价必升，无论这森林是否是一些萦萦杂草毛毛树丛。郑州就有一个房地产项目叫“郑州森林”，大路两旁的粗壮的法国梧桐搭肩成荫，但也只不过是两排茂密的行道树而已。那一带曾经是中央机关重要客人的接待地。现在还留有一段铁路，一个绿皮车厢静静地停靠，那是六十年代毛泽东乘坐过的专列。说起来，“郑州森林”这个词让人伤心。五十年代的郑州绿化率在全中国城市中占第一位，如今树被大量砍伐，法国梧桐已所剩不多。

另一个以城市直接命名的真正森林，是维也纳森林。维也纳大学现任中文系主任的出生地。他带我们在林间散步捡核桃，是前一年落地的果实，新的还结在树上。经常有维也纳人整天徘徊在林子里看松鼠出洞。我问，这片森林有多大，主任找块高地用中文告诉我:那里是波兰，那里是匈牙利。黑森森的树尖相连，风抚不绝。原来它们是如此相连，好像我们站在北京景山上指点:那里是昌平，那里是通县。而这片让维也纳人自豪的森林曾经是被踏平浸血的战场。奥地利人在波兰的协助下，就是在这里反击土耳其人的进犯。

德国南部黑森林地区，在松林中开出来的小城弗洛伊登斯塔特，完全被密林包围

德国南部黑森林地区，在松林中开出来的小城弗洛伊登斯塔特，完全被密林包围。坐森林小火车可以到达。市中心广场并不比我现在居住的小区内广场大许多。站在广场中心喷泉，任何角度都能见到无边的松林。住在这种地方才是不知有汉，无论魏晋。

书上说吃在法国，穿在英国，住在德国。表面上看，人们未来的居住就该学德国。我们在斯图加特居住的索里图德宫，当地人叫它皇宫，周围走不到边的树林，多是橡树，间杂小姑娘似的白桦。到秋天，噼里啪啦橡子果砸头。皇宫后面一片林子钉有一块木牌，画有一只鹰，后面的林子画了一只蝴蝶。开始我们并没注意这些奇怪的标识，后来很快发觉，德国是如此的干净。干净得让人害怕！我们住处的周围没有蚊子，没有青蛙，没有蜥蜴，没有蚂蚁，没有蜜蜂，也没有蝴蝶。除了人，和人牵着的稀奇古怪大如豹小如鼠的宠物们。仔细观察他们的密林里只有植物，少见动物。问了留学生，才知道今天德国人特有的困惑。德国的森林，大多数是两次世界大战后人工种植的。战争结束，人们渴望平静安定的生活，大规模的人工绿化开始的结果是，自生杂林被砍伐了。成片地种松林，种橡树，一年又一年地喷洒强烈的杀虫剂，动植物的生态链、食物链完全被破坏了。这是一种高度文明下的错误，而今天的中国，很多地方正在盲目种树，重犯着德国当年的错误。

最后人为了森林而制造森林，致使今天的德国孩子们，在标有蝴蝶的林子里很难见到蝴蝶，那两片像彩色叶子一样飞舞的东西，在德国成了珍稀物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