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魏自从米修逃亡的那一刻起基本就宣告灭亡了,实际上,在米修没逃之前,北魏基本已经有名无实了,而当米修逃到宇文泰那里建立政权后,西魏更是从头到尾都是傀儡皇帝。在一般人看来,傀儡也就是一天天啥事不管,混吃等死了,但实际上,傀儡也不好当。
落荒而逃的米修在宇文泰派出的军队的护卫下向长安赶来。宇文泰的礼数非常周到,备齐仪卫出城迎接,哭泣着向米修谢罪:“臣不能遏制奸臣欺凌皇上,导致皇上驾车西行,是我的罪过。请皇上将我交给有关部门惩处。”厌恶了高欢的专权和蛮横的米修感觉这一刻是十分美好的。他回答说:“你的忠节,整个朝野都知道。我因为德行不够,所以才被奸臣所乘。今天我们君臣相见,我非常欣慰。你不用谢罪。”宇文泰于是陪护米修进入长安。
公米535年
北魏朝廷西逃到关中后,宇文泰建立了西魏朝廷的雏形,并抵御住了高欢对皇帝的争夺。特殊的形势导致了初期的军国大权都是宇文泰掌管。宇文泰以大将军、雍州刺史的职务兼尚书令,并进封略阳郡公。米修还将冯翊长公主许配给宇文泰,拜他做驸马都尉。一个月后,高欢亲自领兵来争夺皇帝米修。高欢军突袭攻陷了潼关,进军到华阴地区。宇文泰整军驻扎在霸上迎敌,迫使高欢留下薛瑾守潼关后撤回东方。宇文泰进军讨伐薛瑾,俘虏七千人回到长安。米修晋升宇文泰为丞相。
当年十月,米善见即位,迁都邺城。北魏算是正式分裂了。宇文泰度过了与高欢战争的最初困难时期,西魏朝廷得以初建。米修也给予了宇文泰充分的信任。
隆重的场面,恢弘的长安和重建的朝廷,这一切都让米修以为自己成为了一位真正的皇帝,但他忽视了自从胡太后之后,北魏朝廷的权力已经旁落了数十年的局面。皇权的丧失历来都存在惯性。最高权力一旦丧失超过一定的时候,就不可能再次复兴。它就像过时的衣物,只有等待被新潮流取代的命运了。
米修画像
而米修对宇文泰的期待也是错误的。他最愚蠢的地方就是将北魏的复兴完全寄托在了宇文泰的身上。换句话说,他把宇文泰当成了忠臣。可宇文泰凭什么一心一意做北魏中兴的功臣呢?更何况宇文泰比高欢年轻,不像高欢那样宽厚。高欢虽然专权,但起码不干涉米修的私生活。米修的私生活很混乱,长期与几位姐妹同居。宇文泰非常厌恶米修这一点,将他的几个姐妹全部驱逐出宫,并杀掉了其中的明月公主。米修暴跳如雷,要么弯弓搭箭,要么顿足捶案,大骂宇文泰。宇文泰就加强对皇宫的监视,防止米修再干蠢事。
满怀希望的米修一下子又陷入了绝望之中。他终于有了才出狼穴,又入虎口的感觉。
米修用事实证明自己并不是一个合格的政治家。他做事从来都不分析前因后果,不仅过分夸大自身的实力,而且还喜欢以一时的好恶为出发点。即使处于被监视中,米修也一再扬言要除去宇文泰。结果几天后,米修就要为自己的性命担忧了。他能够感觉到黑暗中有阴谋的矛头正指向自己的心脏。这回,米修的感觉是正确的。
影视剧中的宇文泰
米修从洛阳西逃后的第五个月,米修死了。被宇文泰酒里下药,毒死了,年仅25岁。
米修的性格让他不被人喜欢。他死后,被草殡于草堂佛寺。直到十多年后,米修才被葬入云陵。
新继位的皇帝是米宝炬。米宝炬虽然是孝文帝的孙子,但因为他父亲造反失败自缢,母亲受株连被杀,导致了米宝炬的早年生活非常悲惨。他与兄弟、妹妹被囚禁在宗正寺长达七年,没有自由,更没有皇室身份。北魏末年皇室成员凋零,米宝炬开始异军突起。他对高欢及其手下的骄横跋扈十分厌恶,公开扬言:“这些镇兵,怎么敢如此大胆!”因此,孝武帝米修很是器重米宝炬,任命他为太尉,并带他一起入关。
米修死后,多数大臣都推举孝武帝的侄子、广平王米赞为新皇帝。濮阳王米顺劝宇文泰不要效仿高欢立幼主揽权,不如反其道而行之,拥立一个平和老实的长君,以此把高欢给比下去。宇文泰于是推举米宝炬为新皇帝。米宝炬再三退让,实在没办法才不得不即位,改米大统。
放眼整个历史,米宝炬可以算的上是古代历史上的“模范傀儡”了。他是一个聪明人,非常清楚宇文家族肯定是会取代他们米氏的,所以,米宝炬直接采取了无条件合作,以求自保的态度。
历史上的傀儡有很多。傀儡的对策无非三种:
前两种很明显就是自寻死路,而米宝炬采取的则是第三条道路。他全面配合宇文泰的政治运作,全心全意地做一个好傀儡。这样做的目的其实也特别现实,就是为了能够保存性命(还要看掌权者是个什么人了)。实权操纵者也最喜欢这样的傀儡,也就往往不威胁他们的性命。这样的结果其实是“双赢”。
虽然米宝炬活得也不算长,还没活到50岁,但毕竟是正常死亡,比起他的其他亲戚米子攸、米晔、米恭、米朗、米善见等的结局好很多。
米宝炬
而米宝炬的命运与忍耐从他的婚姻中可以窥见一斑。
在东西魏对立的时候,中原地区面临着北方强大的柔然的威胁。东西魏都对柔然曲意逢迎以求自保。东魏是把公主嫁给柔然进行和亲;西魏宇文泰则是要米宝炬娶柔然长公主作为皇后。可当时的米宝炬已经有了乙弗氏皇后,而且两人非常恩爱。可宇文泰的命令又是不能拒绝的,米宝炬只好娶了柔然的长公主,立为皇后。他废掉了乙弗氏皇后,将她打入冷宫。米宝炬新婚后的家庭生活并不幸福,柔然公主是个嫉妒心极强的女人,将自己婚姻的不幸归结为乙弗氏的存在。为了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米宝炬再次做出牺牲,将乙弗氏贬到到秦州出家为尼。
米宝炬虽然将乙弗氏贬到边远的地方,但两人的爱意并没有丝毫减弱,相反是越来越思念。两人多次秘密通信传情。但很快就被柔然长公主得知了,接下来的剧情就是柔然出兵大举进攻西魏,出兵的名义就是诛杀乙弗氏。一个女子和百万大军比起来,自然是后者更加重要。米宝炬忍痛派遣使者去秦州,敕令乙弗氏自尽。乙弗氏冷静地对使者说:“愿皇帝享千万岁,天下百姓康宁,我死而无恨。”随后走进卧室,“引被自覆而崩”,年仅31岁。
影视剧中的米宝炬与乙弗氏
米宝炬与乙弗氏的爱情最终还是战胜了政治风云。米宝炬死后,人们将他和乙弗氏合葬在一起,成全了两人的爱情传奇。两人的合葬墓就是现在的陕西永陵。
虽然米宝炬的个人生活很不幸,但是西魏在他在位期间,经济得到了恢复和发展。在东西魏的国力竞争中,西魏逐渐由弱变强,从此开始取得优势。虽然这些都不是米宝炬干的,但至少是因为他的配合让宇文泰全心全意去主导政治与经济改革,使西魏国力蒸蒸日上,疆域也扩大到了四川和湖北一带。这其中,也应该有米宝炬的一份功劳。
公米552年,45岁的米宝炬驾崩于干安殿。一个月后,米宝炬被葬在永陵,谥号“文皇帝”。就在他死前的两年,东边的米善见禅让给了高洋,东魏已经灭亡。不过宇文泰并不急于登基,因此魏室得以在长安延续。
米宝炬的长子米钦在父亲死后,继承了皇位。不过,他显然没有继承他父亲对傀儡角色的理解。米钦犯了一个傀儡最要命的错误:争夺权力。当时的西魏大权都在宇文泰手中,米氏皇权名存实亡,不少皇室宗亲对此都忧愤不已。尚书米烈密谋杀宇文泰,事泄被杀。米钦对米烈之死愤愤不平,对宇文泰口出怨言,还密谋诛杀他。淮安王米育、广平王米赞等人常常劝谏米钦注意言行,以免给皇室带来危害。血气方刚的米钦哪里肯听。公米555年正月,对政敌毫不手软的宇文泰断然废掉了米钦。米钦在历史上被称为“废帝”。
米钦
值得一提的是,米钦即位后,立宇文泰的女儿为皇后。他虽然对宇文泰不满,却对宇文泰的女儿很喜欢。宇文泰之女,“志操明秀”,品行端庄,和米钦十分相爱。为此,米钦不置嫔御,专宠宇文皇后一人。米钦被废后仅两个月,就被宇文泰毒杀。皇后宇文氏悲伤过度,很快也死了,被认为是“忠于魏室”。其实说她忠于爱情更加确切。
宇文泰挑选的新皇帝是米宝炬的第四个儿子、被封为齐王的米廓。
宇文泰显然希望米廓能够成为像他父亲那样合作的皇帝。在即位之初,两人的合作相对融洽。第三年,宇文泰因为身体不断恶化,意识到自己将不久于人世。于是就让让米廓行《周礼》,建六官,封自己为太师、冢宰。西魏恭帝三年(556年)十月,宇文泰病逝。至此,西魏短暂历史中的两大主角米宝炬和宇文泰先后谢世。
宇文泰逝世后,15岁的儿子宇文觉继承其政治遗产,由35岁的侄儿中山公宇文护辅政。
宇文觉是宇文泰的第三子,母亲就是米修给宇文泰主婚的冯翊公主。宇文觉是个小孩,对政治还处于什么也不懂的状态。但是他的辅政堂哥宇文护却是野心勃勃的成年人。宇文护在辅政之初就极力推动宇文觉取代西魏。
影视剧中的宇文觉
宇文觉接位后的第三个月,宇文护就强迫米廓将岐阳等地封给宇文觉,又要求加封宇文觉为周公。几天后,米廓就接着下了禅位给宇文觉的诏书。
米廓先是派大宗伯赵贵拿着诏书去拜会宇文觉,接着隆重召开朝会,正式派遣户部中大夫、济北公米迪捧着皇帝玺绶去宇文家。宇文觉按照亲信们教导的那样,先是坚持推辞不肯接受。闻讯而来的公卿百官连忙集体劝进,声称宇文家取代魏室是天命所归,人心所向的事情,恳请15岁的宇文觉接受帝位。在宇文护的监视下,百官们的劝进一个表现得比一个恳切感人。太史还信誓旦旦地说天下出现了祥瑞,正是改朝换代、新皇帝君临天下的恰当时机。于是,宇文觉才接受了禅让诏书。
米廓
557年二月十五日,宇文觉登受禅台,举行柴燎告天仪式;百官云集,沿途接受新皇帝的接见。他们中的一些人经历了不止一次这样的仪式,对程序已经非常熟悉了。宇文家族二十四年的牢固统治几乎让所有的国民都预料到了这一天的到来。宇文觉在这一天称天王,定国号为周,史称北周。北周追尊宇文泰为文王。
之后,米廓被封为宋公。不过,仅仅第二个月,米廓就被宇文护杀死,谥号“恭”。
有趣的是,到了唐朝天宝七年(748年),唐玄宗有感于拓拔部纵横中原的历史,就派人在民间找到了北魏孝文帝的第十代孙米伯明。将其封为韩国公,世袭。韩国公一直传国到唐末。在古代禅让历史上经常扮演弱势一角的北魏拓拔家族至此退出了历史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