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学术思想起源是很早,大为发达则在春秋战国之世。因西周以前贵族平民之阶级较为森严,平民都胼手胝足,从事于生产,没有余闲去讲求学问,即有少数天才之人,偶有发明,而没徒党为之授受传播,一再传后,也湮没不彰了故学术为贵族所专有。
贵族尤其是居官任职·各有其特别之经验,故能各成为一家之学。东周以后封建政体渐次破坏。居官任职之贵族多失其官守,降为平民,于是在官之学,一变而为私家之学,亦因时势艰难,仁人君子都想有所建明,以救时之弊,而其时社会阶级,渐次动摇,人民能从事于学问的亦渐多,于是一个大师往往聚徒至于千百,而学术之兴遂如风起云涌了。
司马迁《史记·太史公自序》载其父谈之论,将先秦学术分为阴阳、儒、墨、名、法、道德六家;《汉书·艺文志》以纵横家、杂家、农家、小说家,是为诸子十家,除去小说家,谓之九流。《汉志》推原其始,以为都出于王官。此外兵书分权谋、形势、阴阳、技巧四家;数术分天文、历谱、五行、蓍龟、杂占、形法六家;以及方技略之医经、经方二家,推原其始,亦都是王官之一守,为古代专门之学,与诸子各别为略,大约因校书者异其人之故。
诸家之学术,当分两方面观之:其一,古代本有一种和宗教混合之哲学,宇宙观和人生观为各家所同本,如阴阳五行以及万物之原质为气等思想;其二在社会及政治方面,自大同时代降至小康,再降而入于乱世,都有很大之变迁,仁人君子各思出其所学以救世,其中要推儒、墨、道、法四家。大抵儒家是想先恢复小康之治,以尧、舜、三代为法;道家则主张径复大同之治,故要归真反朴;法家可分法术两方面:法所以整齐其民,术则所以监督当时的政治家,使其不能以私废公的;墨家舍周而法夏,夏代生活程度较低,迷信亦较甚,其时代去古未远,人与人间之竞争,不如后世之烈,故墨子主张贵俭、兼爱,以天志、明鬼为耸动社会之手段;名家是专谈名理,虽去实用较远,然必先正名,乃能综核名实,故名法二字往往连称;农家,《汉志》谓其“欲使君臣并耕,悖上下之序”,所指乃《孟子》书所载之许行,大约是欲以古代农业共产之小社会为法,其宗旨与道家颇为相近;纵横家只谈外交,则与兵家同为一节之用;阴阳家者流,似乎脱不了迷信之色彩,然此派是出于古代司天之官,故《汉志》说“敬授民时”是其所长,古《明堂月令》之书,规定一年行政之顺序和禁忌,和国计民生很有关系,不能因其理论牵涉迷信,就一笔抹杀;诸子中阴阳家和数术略诸家关系极密,数术略诸家,似亦不离迷信,然《汉志》说形法家之内容,是“形人及六畜骨法之度数,器物之形容,以求其声气贵贱吉凶。犹律有长短,而各征于声,非有鬼神,数自然也”,其思想可谓近乎唯物论,假使此派兴盛,中国之物质之学,必且渐次昌明,惜乎其应声很少,这派思想就渐渐销沉了。
古代之学问,都是所谓专门之学,对于某方面必然研究得很深,对于别一方面不免有轻视或忽略之弊,因当时各种学问初兴,传播未广之故。杂家《汉志》称其“兼名、法,合儒、墨”,却颇近于后世之通学。诸家之学问都出于官守,惟小说家《汉志》称为“街谈巷语,道听途说者所造”,似是民间流传之说,今其书已尽亡,惟据《太平御览》引《风俗通》,则“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之说,实出于小说家中之《百家》,其性质亦可想见了。